萧泽锦耐心地听完他的奏报，不时点头或提出问题。整个过程中，冯文启一直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但心中却在思索着如何向皇上奏报秦鸢之事。
终于，吏部侍郎退下。
萧泽锦的目光再次落在案头的奏折上，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他拿起朱笔，在纸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批语，笔锋如刀，字迹遒劲有力。
一旁的冯文启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萧泽锦对冯文启的这番心思似乎毫无察觉。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奏折上，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最终冯文启决定赌一把皇上的心思，换上茶盏之际，他事无巨细地将今早请安时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地奏明了。
萧泽锦闻言，原本如霜雪般平静的面容起了些微的波澜，深邃如潭的眸子微微一凝，浓密的剑眉不着痕迹地挑起。
在那倏忽而去的刹那，他眼中掠过一缕寒光，冷冽如三九天的朔风，令人不寒而栗。
这份锐利很快就被帝王惯有的从容取代，他略略敛目，长而密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当他再度抬眼时，那双幽深似夜的眸子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宛如一泓深不可测的古井，平滑如镜，却又深不见底。
一缕不羁的发丝从玉冠边缘滑落，更添几分矜贵之气，萧泽锦目光微倾，缓声道：“知道了。”
简短的三个字，语调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冯文启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实在是萧泽锦的反应太过平淡，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如实相告到底是对是错。
毕竟，如今殷美人在这宫里的地位，可远远比不上三年荣宠的怡妃和身怀皇嗣的卫嫔。
就在他踌躇懊悔之时，沉默良久的萧泽锦出声道：“今晚，清漪苑侍寝。”
余音未散,却已在这方寸之地激起千层浪。
饶是常年波澜不惊的冯文启，都罕见地浮现出一抹错愕之色。
皇上竟又一次破例了？以往的规矩就是铁律，从未有人能连续两日承蒙龙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这位见惯了宫廷风云的老太监也不禁想要看看那殷美人究竟有何特别。
而，多年的宫廷生涯早已将冯文启打磨得滴水不漏。
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将所有的惊讶都掩藏在那双精明的眼眸之后。
转瞬间，他的面容又恢复了往日的恭谨和平静：“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清漪苑内，秋日的和煦阳光穿过镂空的花窗，在织锦软榻上描绘出一幅流动的光影画卷。
秦鸢慵懒地依偎在软榻之上，葱白如玉的手指轻捻着一本泛黄的游记，目光随着其中的句子轻轻流转。
庭院深处，一株古桂正悄然绽放，淡雅的清香随着微风缓缓飘入室内。
与之相和的，是案几上一盏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沉水香，其清冽雅致的气息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牵动着。
窗外，几只彩蝶在花影间轻盈穿梭，偶尔停驻在窗棂上，屋内的紫檀木架上，一只白玉瓶中插着几枝秋菊，娇艳欲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竹月匆匆走进来，脸颊因奔走而泛起红晕，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紧张交织的光芒。
她稍稍弯腰，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主子，冯总管身边的小平子来了，带来了皇上的赏赐和......”
秦鸢放下游记，挑了挑眉：“和什么？”
竹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和侍寝的旨意。”
清漪苑侍寝的旨意犹如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后宫这片看似平静的干草地，消息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淑明宫内，暮色四合。
宫中的宫女们正忙着点燃烛台，温暖的烛光逐渐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影。
朱红色的楠木家具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庄重华贵。墙角的青花瓷瓶中，几支刚刚换上的鲜花正怱怱绽放。
怡妃站在镶金嵌玉的铜镜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瓷白如脂的面庞。
烛光在她精致的脸上跳动，为她增添了几分妖娆。
她那双明眸如同深潭，平静的表面下暗藏汹涌。一丝复杂的情绪如同一尾游鱼，在眼底一闪而过。
柳眉轻蹙，犹如远山含黛，她启朱唇，声如细雨落花，轻轻问道：“秀宜，你说……那位殷美人，是不是真的比本宫容貌更胜一筹？”
秀宜听闻此言，如受惊的小鹿般迅速上前，轻盈地跪落在怡妃裙摆旁。
她缓缓抬首，眼中闪烁着如繁星般璀璨的敬仰之情。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您的容貌可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啊！那殷美人虽有几分姿色，却哪里比得上娘娘您的天生丽质？”
怡妃听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涩微笑。
她婀娜的身姿如同一朵随风摇曳的芙蓉，缓缓转过身来，步履轻盈，宛如蝴蝶点水，悄然来到窗前。
“是吗？”她轻声呢喃，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方，仿佛要穿透夜色，看到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娘娘可还记得。”秀宜的声音犹如一缕轻烟，渐渐飘散在空中，“三年前在江南，皇上见到您的那一刻，眼中的惊艳之色？那时的您，可是连江南的名花都要自愧不如呢。”
怡妃的思绪随着秀宜的话语，不由得飘回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皇上南巡时，在江南的画舫上，她素手轻抚，在古筝琴弦间灵巧穿梭。
随着指尖的拨动，《凤求凰》的旋律如涓涓细流般流淌而出。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抬首之际，眼眸不经意间与那帝王的目光交汇。那双威严的眼睛中，此刻却涌动着惊叹与赞赏的光芒，如同星河倒影入湖。
这一眼的对视，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的心房，令她全身微微一颤。
刹那间，她心如明镜，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倾城之貌已然俘获了这位九五至尊的青睐。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