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霓市的昼夜温差悬殊,秦糯半夜被冷醒,才发现她昨晚不知不觉,很早就睡着了,打开手机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多。
手机有5个未接来电,一个小时前同一个号码打来的。
看到来电号码时,她怔了怔。
是令铭川七年前的电话号码。
其实她也不觉奇怪,自从有了微信后,微信新好友通讯录里就一直显示他的账号。
她常常会打开通讯录,看着他的头像发呆,没有勇气去添加。
而她就在那年暑假,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那个他离开的夏天。
她垂眸思忖片刻,他是一个小时前打来的,算是夜猫子了,应该还没睡。
决定回拨过去。
响了一声,对方像守着来电般,立马就接起了。
可是,电话那头没说话,似在等着听她的反应。
秦糯捋捋思路,假装问:“你好,哪位?”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存着他的电话号码。
“是我,你不是要谈拍摄的事吗?”男人语气低沉,带着倦意。
“是你啊。可我已经睡了,明天再谈不行吗?”
“明天没时间。”
“那你们什么时候白天有时间?”她天真到,以为有些事白天就不可以做似的。
“白天拍戏,把你酒店名告诉我,我来找你。”是志在必得的语气。
“你不怕被狗仔拍吗!深更半夜来这种不上档次的连锁酒店!”
她恨自己骨头被狗啃过,那么软,分分秒秒都在为他着想。
“我自有方法避开狗仔,告诉我。”
秦糯想了想,能早点谈完就早点回去,这个在秋天就冷到入骨的城市,她实在不愿继续呆下去了。
她冷冷道:“宜和连锁酒店,902房。”
“好,二十分钟到。”
对方说完时间,也不挂断电话。秦糯听没动静就先把电话挂了,随即起来梳洗,换了套日常服。
不到二十分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门外灯光微弱,男人身着白衣黑裤,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张叼天之幸的脸,透着被剪辑过的高级感,颀长的身影略显疲惫。
手里拎着一个雅致的纸袋,勾唇站着。
纸袋上的“知否”一logo赫赫扬扬,显然是那家闻名遐迩全国连锁的居酒屋外带包装袋。
本海市也有一家,就在本海大学附近,秦糯经常去,因为那里的装修和食物都入了她的心,给她田园牧歌的幻想。
“我买了宵夜,过来一起吃。”男人拎着纸袋,径直往房间内走,把食物摊满一桌。
圆茶几很小,精美独特的餐盒都快要从桌沿掉落。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让秦糯哑口无言。
秦糯抱着文件夹,走到茶几旁坐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我半夜不吃东西,你可以吃,我就在旁边给你讲具体的方案。”
余光瞄到了那一盘诱人的咕噜肉时,她眼神是渴望的,多偷看了那盘肉两眼。
男人瞟了她一眼,假装随意地把筷子递过去给她。
她没接。
他把筷子放在她面前,轻佻道:“怎么,要我喂?”
秦糯:“……”
“我们这个宣传片在明年招生前必须要做出来,这是详细的方案,要不你先拿回去看看。”
秦糯把手中的资料递过去,认真地谈起了公事。
“这是没有酬劳的通告。”令铭川饶有滋味地夹起一块咕噜肉,停在半空中问,“我为什么要接?”
秦糯一时语塞,无力反驳。
这次拍摄,学校确实没有谈过这方面的预算,再说就算有这方面的预算,学校也不可能支付得起,这些明星,出场费一次少则百万,多则千万。
都赶得上学校好几个研究项目的资金了。
何必呢。
秦糯杏眼一骨碌。
把男人停在半空的咕噜肉咬上。
衔在唇间。
停在他跟前,抬颔含糊道:“喏。”
喂你还不行吗!
见人说人话,见鬼躲着跑,遇到色批我还不会撩两下了?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撩拨,弄得丧魂失魄。
这还是当年那个跟他说话都会心跳脸红的学霸吗?
他眼眸漆黑,挑眉冷笑道:“昨晚不还挺矜持的嘛,想通了?”
想通你个球球。
他又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对其他客户也是这样?”
不管用了?
还质疑起我来了?
之前在你房间不是还挺想要的吗?
她对上他的双眸,窥到漆黑的深渊。
她感到心脏就要炸开了,耳根开始发烫。
羞愧得像舞台上滑稽的小丑。
房间的空气凝固了。
她赶紧把那块肉勾进嘴里。
囫囵吞掉。
喉咙似有东西哽噎,不是肉。
“不是。”她身子挪回来,坚定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其他客户也没你那么难搞。”她嘟囔着补充。
“我难搞?不就睡一晚的事情嘛,哪里难?”男人勾着嘴角,意味悠长。
“反正身子不可能给你,要睡你就睡这!”她指了指洁白的大床,怏怏不服的样子反而更勾人了。
“可以给别人,不可以给我?”
男人声音低沉,不带半点温度。
“你别污蔑我!”
她黛眉拧紧,眼里燃着怒火,死死地盯着男人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下颌线条紧绷,咬了咬牙关,目色幽深,不语。
片刻,他起身把餐后垃圾收拾好,戴上口罩走出房间,把垃圾扔到走廊指定的垃圾桶里。
回到房间,他再径直走入浴室倒腾了好一会。
秦糯坐着不动,看着他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操作,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
他今晚不会真睡在这里吧?
她往窗外望去,天色如墨,玻璃映出的身影,惴惴不安。
正此时。
男人从浴室走了出来,眼眸漆黑修长,如同深渊般引人坠落,毛骨悚然,身上带着浑然天成的凛冽和贵气。
她有点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少年时的温柔,俊俏。
昨晚的粗鲁,放浪。
现在的凛冽,高贵。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走到床沿,拿出手机调好闹钟,放在床头柜。
然后……
就这么自然的,旁若无人的。
躺下了。
“你真睡这啊?”
“嗯。”他态度明确。
“……”
“那我睡哪?”
“上来啊。”
“有病!”
“嗯。”他声音困倦。
空调声嗡嗡作响,窗外偶有一飘而过汽车与空气的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见他毫无动静。
秦糯走近一看,他眼下的睫影乖巧安分,嘴角若有若无地微弯,下颔线不再紧绷,线条流畅,柔和了几分。
只有睡着的时候,还和当年一样。
被他这么一折腾,她的倦意全无了。
看到这张俊魅又沉静的脸,她不禁生出一种时空错位的割裂感,若有若无的熟悉。
回忆恍如隔世,又似在昨天。
七年前,本海二中。
告别单调又生涩的高一,九月如烈火般炙热的阳光,狠狠地点燃高二新的生活。
教室走廊,熙熙攘攘,窗前不断地闪过,一波又一波慌忙的身影,偶尔还有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恐惧的尖叫声,像石头砸向窗户的玻璃。
此景,让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糯,有种未知的恐惧和忧虑。
她扫视一圈这个陌生又热气腾腾的新教室,只有三两人,也在探着头观望。
她思量片刻,还是选择走出教室,步伐缓慢踌躇,似在细察。
经过走廊。
她零零碎碎地听到——
学校的风云人物令铭川的母亲,正在高三办公室见她儿子的班主任。
原来令铭川的母亲,就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刘秀真。
同学们一传十,十传百,激动相告,而后争先恐后的往高三办公室扑去,都想一览大明星的风采。
秦糯对走廊里摩肩接踵的人群,有了理解。
弄明白这一切后,她嘴角暗暗上扬,迎着风,任由发丝被狂妄地吹动,朝着一号教学楼的背面,轻盈跑去。
这是她平时下课喜欢来发呆的小天地,也是离教室最近且安静的地方。
有两棵紫荆花树,不争不斗慷慨地为她洒满树荫,树的对面更是让人释放自我的三号篮球场。
她刚一停下脚步,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生,正好坐在紫荆花树下,她平时爱坐的那块石头上。
男生的脸深埋在被紧抱的双膝里,被树叶画出斑驳的阳光,打在他干净的身上,慵散,却衬托出了他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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