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储看着小姑娘，都说红颜祸水且无脑，他面前的这小姑娘倒是容貌不输阆中的任何一位名门闺秀，头脑也不输于任何一个人。

心思活络灵转，虽脾性有些娇蛮，但近来已经改善许多。

哦，他倒是想多了，花容本就出身于相府，又有花府这样的外祖家，已经算是豪门氏族了，虽说陆相看上去是两袖清风廉洁清正，谁知道内里是否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相府呢？

凡是跟朝堂沾上边儿的人，没谁是真的干净的，除了那温玉寒，是真的一心在野，也不沽名钓誉，承恩朝堂，阆中温家本来就已经越发没落了。

花府娇娇从出生一开始，就是名门闺秀了，比阆中，上京那些女子也都娇贵的。

而他，只是从战场上被捡回来的花府养子，少年深深眸色低头看向小姑娘。

均匀的呼吸声起，她，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商储内心复杂，敛声屏气，轻轻将她放到他内间床榻上。

又恐他的房间不似宝月阁暖阁一般，怕有冷气，又在熏炉里多上了两块炭。

平日，少年为了锻炼意志，再者也是初春了，有些寒冷，却也是未曾燃过炭的......

商储又盯着小姑娘看了半晌，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便到了外间去了。

外间。

“空青。”少年轻声道，生怕惊扰了里头的那位。

一玄衣男子从暗中现身，单膝跪地：“见过主上。”

“在你们人中，挑两个女子，一个样貌平平，一个样貌稍美些的。”商储思考了些，“按照这些来做就行。”

小姑娘爱美的很，又格外看脸，自己长得好看，连带着身边要的丫头都是府里头拔尖儿的。

空青低头：“是，只是三皇子最近着实手脚有些不干净。”

“嗯？”商储皱皱眉。

“三皇子私下与多位准备科举的学子结交，妄想广扩幕僚。”

“他看好谁了？”

“主要是两个人，一个是陆相之子陆洲，一个是寒门学子潘若甫。”

“陆洲此人，温润儒雅，心自有成算，唯一的弱点就是花娇娇，若是娇娇不喜，自然是不会如秦凤序所愿，只是这潘若甫却未有耳闻。”商储背手，心中度量。

“主上没听说过正常，这个潘若甫，城府极深，手段狠辣，表面书生实则是个奸佞，为了自己的野心可以付出一切，为了给自己的妻子治病，他竟帮着别人去算计自己的恩人。”空青道，“若是此人落在秦凤序的手中，只怕是能发挥其所长，阻扰主子的大业。”

“而潘若甫不过二十余岁，唯一的弱点......只怕是不好下手。”

商储猜想隐隐有些不测，却不敢确定：“说。”

“潘若甫此人唯一的弱点，便是他的亡妻。”

......

几日，天气微晴，日照温暖。

正是花冰清来府上的时候，花府早已传遍了这个外室和外室姑娘的事儿，自然是没有几个人敢去触正儿八经主子小姐们的霉头。

也只有花徵和花府的管家将花冰清带进去。

花好一直是个活泼的，上下跳，扬言一定会让那个花冰清好看，花妤则是心里有些不安稳，终日没个笑模样。

只有花容，一直在下人偏房门前亭子坐着，玉竹提着小糕点一一摆上，豆蔻泡的果茶散发出清冽的甜香。

瞅着管家带着花徵和花冰清来了，花娇娇忙起身：

“宋伯伯，三舅舅。”

豆蔻和玉竹对视一眼，为这二人奉上果茶。

宋管家微微笑道：“谢小姐的茶。”

规规矩矩明明白白。

“好茶！”花徵一饮而尽，“这是你上次见过的，冰清姐姐。”

花冰清还十分忌惮上次的在街肆的事情，只在原地尬笑：“娇娇。”

“见过冰清姐姐。”花容笑的天真活泼，上前就两手牵住花冰清，“许久不见，冰清姐姐变得更好看了呢！”

而后花冰清不自在地想要放手，花容却主动地放开了，娇娇柔柔地低下了头：“上次在街肆的事情，原就是我不好，是我冒犯姐姐了，请姐姐不要在意。”

花冰清狐疑，只是无法，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受了：

“妹妹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同出血脉，何来你不好这一说？倒是姐姐失了礼数，让妹妹见笑了。”

她说的仓皇逃窜之事，只是明晃晃的映在花容的脑海里，哪里还能忘了呢？

花容笑的娇俏单纯：“妹妹早已全然忘到脑后去了，姐姐身边还没有伺候的丫鬟吧，跟我来。”

说着就带着花冰清进了园子：“正好我身边还只得两个丫头，正想再选个贴身伺候呢！”三哥哥说给她准备了个贴身保护的丫头，她也正好是要去瞧瞧呢，这样倒显得更顺理成章些。

花苑此刻排满了一大群女子，皆是府里适龄的丫头，听说了花冰清今日入府，都被管家吩咐到一个苑中候着了。

清一色的绿衣，只有相貌高矮的偏差。

宋管家道：“冰清小姐，您是客人，先选着吧，若是哪个婢子得了主子的青眼，也是有福。”

福不福不知道，若是被小小姐挑上，好处是决计少不了的，只是若是被这外室女儿挑中了，那不是在府中不就是个活靶子吗？能得谁的好？谁又瞧得起？

只是花冰清走到那个丫鬟跟前，那丫鬟便越是低头，生怕自己被选中，瞧着愤怒，花冰清却要端着礼仪不能与丫头一般计较，心中已经暗暗存了怒火。

只有一个丫鬟没低头，甚至好似把头微微抬起。

花冰清一眼就看见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出列，跪下行礼：“奴婢青黛，见过冰清小姐。”

容貌并不出色，平平无奇，花冰清暗自点头，来时张氏曾告诉她，若是挑选丫鬟必是不能挑选容貌比自身更为出色的，不然，只怕是日后随她嫁人，夺了夫君宠爱便悔之晚矣了。

花冰清又问：“你是这府里的？”若是这府里的，只怕是万万不能要了，不知是谁家插进去的眼线。

“回冰清小姐，奴婢是今日才被采买嬷嬷买进府里的，我家中已无人了。”青黛低眉顺眼，回答详细。

花冰清点点头，家中无人，若是做不好以后再发卖出去也是要得的！

“宋管家，就这个青黛吧，我孤身一人到府，便选她作为我的婢女贴身侍候吧。”

宋管家点点头：“青黛，日后你便跟着冰清小姐吧，行事谨慎，小心伺候着。”

青黛行叩拜礼：“奴婢遵命。”

一切都好像在意料之中，花容暗中对青黛微微点头，走进丫鬟中挑选。

只是走到其中一个跟前，那丫鬟突然行礼开口：“奴婢京墨，见过小姐。”

花容挑眉，这丫鬟面容秀丽，着实好看到她心里去了，不禁有些欢喜，这大约就是三哥哥选给她的了。

“你叫京墨是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京墨眼中带着兴奋，含笑行礼：“是。”天，主子让她伺候的竟是这么个伶俐爽快的美人？！

今日早上这事儿，花容也没和花妤和花好说，谁知这二人正好路过花苑，看见花容和花冰清在一块，顿时有些恼怒又有些委屈的看着花容，大声道：

“原是得了新的姐姐，便不再爱同我们这些憨傻姐姐们玩了，如此便罢，我们再也不与你一同了！”

说着二人便起的离开。

这些话语听着十分赌气的样子。

花容有些懊悔，表面十分歉意对花冰清笑道：“冰清姐姐见谅，我的姊妹们都还没适应你的到来，妹妹这便去安慰她们一番，姐姐便先回自己的院子稍作休息吧！”

花冰清的院子是花容暗中安排的，名儿叫“玉洁楼”，本就无人居住的客院，不算大，装潢也不失礼，最主要的是离宝月阁近些，原在兰亭那个方向，收拾出来给花冰清住了。

花容也不敢让花冰清跟老太太的寿松苑隔得近，万一要加害，拦都拦不住，还不如便在她和三哥哥眼皮子底下，料她也生不出什么事情来。

“是‘玉洁楼’啊，我还以为是望月阁呢......”花冰清皱皱眉，她早打算的便是住进望月阁，望月阁虽然不比宝月楼，但是整个府里望月阁的精致程度也是排前五的，谁知道这个‘玉洁楼’是个什么楼阁......

花容笑着解释道：“哪能呢，望月阁和我的宝月阁是一个大院子呢，姐姐身为三房小姐，自然是要居住在主楼的。”

“我得去哄哄她们姐妹二人了，三舅舅，侄女先行告退。”

花冰清虽仍然有些疑虑，却只以为是花容改了性儿，听起来也很是有道理，便不再纠结了。

二房所在连心园，花容未让人通报便进去了。

“娇娇定是被那才来的妖女给迷惑了，不然一定不会这样的！”是花好的声音，“娇娇不是那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

花妤委屈道：“那个外室女真坏，让娇娇也和她好了！”

“就是！”

花容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豆蔻拂起帘子进去，发现二夫人也在，正靠在首位上喝茶，不言语。

二夫人是镖局的小姐，性格爽直，嫁入花家便隐了性子，上辈子二夫人虽是要强，但是也有一颗爱护花容的心，只是花容被那张氏妖妇迷了眼，从不与二夫人好，甚至格外任性，二夫人也愈发对她冷漠了。

“娇娇见过二娘。”花容行礼。

二夫人倒是有些诧异，花容身为花府掌中宝，很少与二房沟通交流，多是与花好交好，也就仅此而已。

“娇娇来了？坐吧！”二夫人缓和了眉眼，谁都喜欢有礼貌的孩子，“来人上茶。”

花好和花妤两人用余光偷瞄着花容，不言语。

花容便和她们坐在一起：“怎么，刚才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吗？还不和我一同好？”

二夫人倒是笑了：“从前便教育你们，隔墙有耳隔墙有耳，愣是不听，这下好了吧，被娇娇逮了个正着，看以后还敢不敢！”

“娇娇坏！”花好性子憨直，梗着脖子俏红了脸，花妤也不言语，只点头。

花容身体不好，但是脑瓜子通透的很，都是亲戚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你看看你们俩，以后有你们吃亏的时候！妤姐姐就算了，好姐姐不懂我？”

花好和花妤沉默不语，有些愧疚地低头。

二夫人兀自喝茶不离，这二人的性子不能由她来教育，她虽是长辈，可也是分了房的，但是不教育，迟早还是会吃亏。

“二娘，你说，不得知己知彼才百战百胜吗？最忌讳的便是内斗了，这外人还没赶出去，我们自己先斗起来，岂不是不好？”花容正经讲到。

二夫人点头：“是这个道理。”

“有两个成语，一个叫‘貌合神离’，一个叫‘虚与委蛇’，敌人要先放下警惕，才能露出缺点，我们才能动手！”花容细声细气，许是因为身子虚，少不得中间喝口茶再说。

花好和花妤对视一眼：“是我们错怪娇娇了！”

二夫人挑眉：“就这？”

“娇娇，我们以茶致歉。”花好和花妤二人一个拿杯一个倒茶，奉到花好面前。

花好那经得住这样，恰好口干舌燥，便一下饮完了，三人相视一笑。

......

宝月阁。

花容正在自己的书房，盯着面前宣纸上狗刨不如的三个字。

潘，若，甫。

上一辈子，潘若甫归秦凤序麾下，雷霆手段，这个人作为秦凤序的幕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论是在外强敌的计策，还是内在腐败的勾当，几乎都是这个人处理，解决的，件件都完成的十分出色。

只是，这只是对秦凤序一方的出色，对于花容，乃至花家，陆家，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若论起计谋，连陆洲也在他手上出过差错，比起商储来，也是个难缠强劲的对手。

武功虽不高，但是心中城府深不可测。

几乎没有弱点，若是被他那双柳叶眼瞧见，只怕是灰都找不到一捧，行事心狠手辣，最擅长掩埋痕迹。

秦凤序能将此人招揽在自己手下，全然不是因为秦凤序使他俯首臣称，而是因为花容自己。

花容皱皱眉，是的，如若知道秦凤序是那样一个狼心狗肺，她断断不能葬送了花家与陆家。

潘若甫，字十方，意思是故十方世界，一切有情，代指无边广阔的世界，是在自己的妻子离开人世后为自己取的字，唯一有个弱点......

便是他的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