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照。

为凛冽的深秋带来一丝暖意。

王恩茂阴沉的老脸抽动一下，鼻翼耸动，疑惑道：“小李子，这尸身都拖走了，怎么还这么大腥味儿？”

李长青讪笑两声：“王叔，实不相瞒，左步诚被康妃暴打时，我正巧路过秋禧殿，这血溅了一身，不信您瞅，换下的衣裳上还有血迹呢。”

王恩茂细细打量他一番，细声笑道：“行了，你小子儿也算见过红，这早饭还没吃呢吧。”

李长青摇头。

王恩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跟上，今个早饭大家伙一块吃。”

“得嘞。”李长青点头道。

跟在王恩茂的后面，宫门另一侧不远处便是冷宫膳房，归尚膳监管。

尚膳监是御膳房的直属管辖衙门，与光禄寺平级。

各宫膳房的宦官厨子与嬷嬷，都由尚膳监指派，冷宫膳房的厨子与冷宫太监不同，尚膳监为避免特殊情况发生，各宫厨子每月都互相轮动。

冷宫膳房内。

十四个小宦官全在，三山帽放在后面的橱柜上，排成长长一排，三五成群的分成四桌。

有赌牌的，有下棋的，还有交头接耳充当冷宫情报员的，倒是让这不大的冷宫膳房内热闹了许多。

“监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十四个小宦官老老实实的起身站好，排成一排。

膳房里除了后面颠锅炒菜的叮当声之外，安静了许多。

“都坐吧。”

王恩茂一挥衣袖，坐到最中间桌子的主座上，并挥手示意李长青坐到旁边。

而后。

王恩茂阴沉沉的开口道：“小左子这个混账，平日里不听咱家的话，你瞧瞧，落得个身死的下场，要不是咱家插手说情，他左家差点被夷族！”

膳房内一片哗然。

除了李长青负责的甘夷殿与宁德殿每日会路过左步诚负责的秋禧殿，其余小宦官都不路过那里。

他们自然不清楚，就在今日晨时。

西冷宫频道中发言量最多的宦官被干掉了。

王恩茂训斥道：“都给咱家记好咯，多做事少说话，小杖受，大杖走，这宫里的水可深着呢，要是给咱家惹出事来，都别想好过。”

“监丞说的是。”

“小的们受教了。”

“辛苦大人您亲自劳累。”

赵飞、施有为、邢业等几个在冷宫三年以上的小宦官带头献殷勤，少不了几分真情实意。

虽说冷宫里的宦官人情世故要差上许多，但那也是在一群玩心眼子的宦官中被淘汰的，自然能分清这位冷宫监丞是不是好心肠。

“还有，小左子一死，这定妃……”

王恩茂沉吟片刻，看向身旁道：“小李子，你能吃苦耐劳，就暂且管定妃几日，咱家这两日紧赶着内官监，再讨来一个人儿。”

“是。”

李长青抿了抿嘴，默默应了下来。

定妃的水华殿就在秋禧殿另一侧，捎带手的事儿，不费功夫。

而且定妃是宫中老嫔了，前一阵子还闹过自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非但没有刁难过人，还时不时说些回忆的话，能听到不少宫中秘辛与天下大事，为以后谋求出路。

何乐而不为。

这时。

赵飞长的瘦高个，往那一站跟个麻杆似得，殷殷贴过来讪笑道：“监丞，小的那两位主可不好伺候，这康妃小的是真伺候不过来。”

“康妃？”

王监丞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这康妃啊，说错了话，自有她的去处，不用你操心。”

“您的意思是……”

赵飞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王监丞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小的该死！”

赵飞讪笑两声，轻轻拍了拍嘴巴，老实坐了回去。

很快。

冷宫膳房的早饭被小宦官们一盘盘送了过来。

王监丞开始动筷。

膳房里没有人说话，都是轻微的咀嚼声音。

寝不言，食不语。

这是规矩。

待早饭结束，宦官们收拾碗筷，将四个桌子上一样的食物倒在一起，这是分给定妃、康妃等十几个出宫无望，宫外也无人打点的废妃食用。

还有十几个已经装好的新鲜膳盒，这些妃子要么宫外有人，要么出宫有希望，都是需要巴结的，不敢苛待。

宦官们正在收拾。

宫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冷宫监丞王恩茂！”

一道公鸭嗓子般的叫声传入膳房。

王恩茂脸色一变，低声道：“快放下手中的活，是仁寿宫的大人来了！”

仁寿宫！

圣母皇太后，周太后？

众位小宦官不敢怠慢，稍显慌乱的在王监丞身后排好队伍，跟随着走了出去。

冷宫宫门外。

众多趾高气扬，颇具气度的太监少监们簇拥着一位棕紫绣蛇纹的老太监。

周太后贴身太监郑必安。

“奴婢叩郑公公安！”

王恩茂搁着老远小跑过去，脸色受宠若惊，恭敬道：“郑公公莅临冷宫，让宫里的金瓦都耀眼了些。”

“行了，你个老小子，少跟咱家扯那些有的没的。”

郑公公嘴角始终噙着笑，语气也很温和亲切，他须发皆白，老的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温声问道：“康妃在哪个殿，速速带咱家去。”

“是，是，您跟我这边来。”王恩茂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众人前去秋禧殿。

一路上他不敢多说。

但郑必安问什么，他说什么，丝毫没有保留。

秋禧殿前。

王恩茂敲了敲殿门，低声道：“奴婢王恩茂，叩康妃娘娘金安。”

殿内一阵骚动。

大门打开，刺鼻的气味传出来。

显然左步诚平日里没少偷懒，夜香都不知道多久没倒，好好的一座小宫殿，比茅厕都要肮脏。

郑公公白眉微皱。

啪啪！

两名少监上前，抓住王恩茂便是左右开弓，打的他眼冒金星。

“往后啊，做好奴才的本分。”

郑公公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道。

噗通！

“奴婢万死！”王恩茂嘴角渗血，跪倒在地冷汗淋漓。

冷宫宦官们连忙跪倒一片。

郑公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天承运圣母皇太后，懿旨曰：

康妃不法祖德，不遵圣言，不修德行，目无尊长，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十恶不赦！念伊乃大黎康嫔，特予以全尸。”

“现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不得延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