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连续一周早起，林青蕊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头重脚轻的，头发也梳得不好，总有两根倔强的毛翘起来。
下了车，女孩钻进桥头的巷子，里面有一家包子店。
她买了豆沙和菜肉的，又要了一块红糖米糕。
边吃边听bbc。
紫色耳机妥帖地塞在耳道，黑色的线隐在校服拉链。
林青蕊吃完菜肉的，张大嘴咬米糕，刚尝到甜味，旁边蹿出个死人一把把她米糕抢了。
林青蕊一怔，不善抬眸，“黎暗，老子数到三。”
“一。”
黎暗闻了闻，感觉还行。
“二。”
黎暗尝了一口，面露诧异，啯了啯后槽牙，似乎还挺喜欢，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三。”
最后一点吃完，黎暗把塑料袋还给她。
林青蕊抄起MP4砸过去。
他逗猫似的躲开所有攻击，站到青石台阶伸肘一扣，成功箍住了林青蕊的脖子，接下来他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包括但不限于抢完米糕抢豆沙包，让她闻，却不让她吃，还要在她耳边嚼得掷地有声。
林青蕊从暴怒到安静。
她任由他在耳边兴风作浪，待黎暗吃完，冷冷赏了一句，“臭要饭的。”
黎暗，“……”
林青蕊，“穷疯了，包子都买不起。”
黎暗，“……”
林青蕊，“赏你了，就当扶贫。”
她每说一句，某人的眉就一跳，戏谑的表情渐渐从脸上褪去，黎暗狠狠捏她脸颊，“挺会骂，再骂两句。”
“这么贱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林青蕊沉着脸，斩钉截铁道：“死开！”
她这么说，黎暗肯定就死不松手喽。
两人拉拉拉扯扯，在巷子里追逐，林青蕊好不容易跑脱，一路奔到桥头，猛地发现书包没了，她折回去，黎暗抱着淡紫色的帆布书包，正在玩她挂在拉链上的玩偶。
一只尖叫的小黄鸡。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黎暗望她一眼，摸摸鸡头，然后曲指弹鸡嘴，弹了整整三下！
林青蕊冲回来抢书包，两人围着电线杆展开激烈的循环追逐，像什么汤姆和杰瑞。黎暗跑得胸口都有点疼了，林青蕊还在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架势，真是难搞。
叮叮咚咚叮——
三长两短的预备铃声响起。
林青蕊大骇，脸刷一下白了。
今天不仅没有到校门检查，而且还要迟到了！
她伟岸的形象，昂首挺胸的资本……林青蕊狠狠推了黎暗一把，抱起书包飞跑，身姿矫健，头发乱跳，向来淡定的小脸展露惊惶。黎暗也跑，不远不近跟着，等到校门她马上就要踩点进去之时，一把揪住林青蕊的衣领。
林青蕊：！
最后的铃声结束。
黎暗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你迟到啦，学习机。”
林青蕊僵硬片刻，望向今天负责检查的老师，不看还好，一看瞬间扬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梁老师好。”
林青蕊乖巧问好。
这个老师负责招生，当时为了招揽林青蕊进一中，做过几次家访，奖学金之类的待遇都是跟他谈的。果然对方一看是林青蕊，便错开些身体，笑眯眯让她进去。
其他迟到的学生转头嗤笑，敢怒不敢言。
她看了眼黎暗，得意洋洋，但女孩拉着书包带走了两步，头越来越低，她拖着步子绕一圈，又转回来自觉站进迟到的队伍，弯曲的脊梁重新挺得笔直，甚至比从前更直。
梁老师还在替她开解，说她从不迟到的，今天是不是病了。
学生会的同学惯会看脸色，纷纷附和。
林青蕊摇头，“没有生病，迟到就是迟到了。”
一排迟到的人诧异看她，不满和厌恶褪去，眉间隐隐有些不解，也有点服气。
他们摆烂摆习惯了，迟到挨骂就是洒洒水，而她林青蕊明明可以在老师的袒护下跑掉，结果还回来受罚……怎么说呢，就很有气魄，很不像那帮好学生的做派。
黎暗背着手，瞥她。
女孩耳朵尖红得滴血，嘴唇抿成一条向下的线，看来真是第一次受罚。
他心里有点堵，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眸光在空气中逡巡几次都无法落地，而后淡漠的眸子生出点羽毛般的光来，飘飘荡荡，落在女孩倔强的侧脸。
林青蕊当然很漂亮。
男生们私下排名，她没掉出过前三。
但黎暗想，她还有些东西比脸漂亮，比如这颗光明磊落、强大自尊的心。
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人——
她整他，在明。
他害她，在暗。
她那句话是对的，他配不上。
林青蕊固执地站着，坚持要享受迟到的待遇，梁老师叹口气，不住点头，眼中满是欣赏又有点心疼。问不出所以然，罚站十分钟不到就打电话去搬救兵了。
很快，（1）班班主任陈庆明过来。
他是知道林青蕊的，爱踩点，但从不迟到，快两年了一次病假没请过，他当老师的还请过两次假呢。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庆明跟梁老师了解过情况，沉声问道。
罚站的学生一个个竖起耳朵，他们也想知道学习机今天怎么中道崩殂的？
林青蕊深吸口气，幽幽望向黎暗。
老师同学也随着她望过去。
黎暗顿时发毛。
上了十几年学被老师和同学一起用针尖般的眼神穿刺，还是第一次。
女孩眼中的泪水打了两个转，愣是没流出，她吸吸鼻子，竭力不让声音颤抖，“黎暗……黎暗抢我早饭，还堵着路不准我上学。”
好了。
针尖般的目光全部变成子弹。
黎暗一僵，感觉身体全是洞，冷风嗖嗖往里灌。
远方传来风铃的清响，无比清晰。
他有不好的预感，而且相当不好。
林青蕊说完便不再吭声，只是拉着书包带，低头看自己的帆布鞋，仿佛做错的是她，全都是她不好。梁老师和陈老师顿时脸黑如阎王，看黎暗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其他同学也很看不起他。
同样是差生，他们可不会当水鬼去拉好学生下水，这个附中转来的家伙可真是垃圾妈妈给垃圾开门，垃圾到家了。
“黎暗，有这回事吗？”
黎暗背着手，点头，“有的。”
梁老师伸手敲他脑袋，“既然承认了，就跟我们到办公室，叫家长来。”
听到“家长”两个字。
黎暗眉峰一跳，心头的愧疚散去，面上浮现暧昧浑浊的轻佻。
这似乎是他的本性，但也好像是他的面具。
这时的林青蕊还不是太懂，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飞鸟又如何理解鱼以及鱼所居住的暗流涌动的海洋，她的世界从来只有天空和清风。
黎暗问道：“非请家长不可吗？”
“怎么，你也知道丢脸？”梁老师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知道还做？！”
他并不是会被老师吓唬的学生。
黎暗笑了一声，垂眸又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眸却没有丝毫笑意，“拜托，讲点道理吧，早恋也不能只罚一个啊。”
林青蕊猛地转头。
黎暗继续茶言茶语，说他们是如何地下恋情，林青蕊又是如何始乱终弃玩冷暴力，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够了就想甩了他，而他又是多么煎熬多么痛苦，多么多么不能自拔，辗转反侧一夜，以致于起了个大早顶着爱的黑眼圈在学校门口堵她。
他只是一个被甩的可怜备胎。
做出这种事，怎么想都很正常吧。
毕竟，爱，让人疯狂。
老师如果非要请家长，应该连林青蕊的爸妈也一起叫来，看看他们的好女儿是如何玩弄他这颗纯洁少男的心。
信息炸裂。
大家的表情也很炸裂。
当黎暗掏出手机，展示那天两人在落霞山的亲密合照时，林青蕊第一次生出想杀人灭口的心。
梁老师脸色很难看。
陈庆明默默带走两人，单独找了间办公室谈话。
无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只是黎暗最终没有请家长，代价是眼角破了，像是被铁拳狠狠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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