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蕊到家，保姆阿姨忙去厨房热菜。
她问林知无吃过没，阿姨说今天还没见到人，似乎知道什么，女人看林青蕊的眼神充满同情，叫她只管吃，菜分成两份了。
林青蕊一个人吃过晚饭，带着图图在花园里玩球。
图图真是只懒狗。
玩一会儿不玩了，非要林青蕊祭出零食才肯纡尊降贵继续。
“图图你连陪主人玩都做不到，还算狗吗，真不知道养来做什么。”林青蕊坐到草地，狠狠揉狗头，图图神龙摆尾企图衔住林青蕊的手，试了几次，没成功，于是开始在花园里疯跑，发癫。
“死狗。”
林青蕊骂了一句，躺倒，望星星。
星空是黯淡的，斑驳的，倒是飞机红绿两色的航行灯在夜里十分显眼，林青蕊追着看一会儿，拿出手机，班级群里，大家都在聊作业，没什么意思，林青蕊想找人聊聊，但是柳熙……嗯，算了吧。
她看了一会儿姜月的头像。
手指在透光键盘按两下，又退出，玻璃珠串的手机链从这边滑到那边。
女孩在草坪翻来覆去，烦得很，一怒之下拨通了张哲远的电话。
张哲远这次很识相，拨一次就接了。
“喂，干嘛？”
林青蕊还没说话就开始叹气，“我爸恋爱了，这么晚还没回家。”
噗——
张哲远一口啤酒喷得到处都是，呛进气管了，咳得哐哐哐，像是什么铁锤砸大墙。
“卧槽……”
隔了许久，男生在电话那头默默吐出两个字。
林青蕊，“那个女人我见过，挺漂亮，也能干，但是背景很复杂，还有个很跳的儿子，我怕我爸陷得太深，最后……你懂么？”
张哲远，“我懂个屁，我自己还是小孩呢，没谈过恋爱。”
林青蕊喷出一口气。
图图也喷出一口气。
隔着电话，张哲远都能想到她和狗，双双眯着眼睛一脸苦闷的样子。
张哲远啧了一声，啯会儿腮帮，嘟囔道：“大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爸几十岁的人了，还开着公司呢，这么容易被骗？别在家里闷着了，出来喝酒。”
林青蕊，“都有谁啊？”
张哲远，“还能有谁？”
林青蕊，“周朝在？”
张哲远不说话。
林青蕊倒是想去喝，可是周朝在，还是算了吧，快两年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哎……太怪了。
张哲远急道：“林青蕊你能躲他一辈子啊，之前不还嚷嚷着要跟周朝告状，让他收拾我吗？现在机会来了，赶紧出来叫他收拾我，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呢。”
张哲远，“林青蕊，你要躲一辈子吗？”
林青蕊犹豫不定。
她很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更何况一纠结就是两年。
卡顿的摩擦音后电话换了个人说，烧烤鼓风机的声音、蒲扇挥舞的声音、牛膘滋滋冒油的声音、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人们高谈阔论的声音……然后是阔别两年的低沉男声缓缓响起。
林青蕊浑身一震，僵得像条风干七年的火腿。
“青蕊，出来见我。”
周朝说。
……
他们喝酒的地方不远。
从小区后门出去，走两条街就到了。
林青蕊牵着图图从正门出去，故意捡远路，绕了一大圈，又绕一大圈，终于在夜露降临的清寒时分到达烧烤店。
这会儿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路边两个烧烤架摆得满满当当，店里坐满了人，烧烤的油烟混着食客们一口口喷出烟，在室内形成乌云聚顶的效果。
周朝和张哲远坐在店外支的桌子。
杯盘狼藉。
知道林大小姐要来，其他人貌似已经识趣地走了。
只剩两人等她。
张哲远喝得脸颊通红，满头大汗，不停拉扯衣领迎入冷空气。
周朝面前的酒瓶比他多多了，却是面不改色。
寸头有些汗，但不多。
男生也太高了点，比记忆中又长高许多，坐在塑料凳，腿需要岔着放，裤脚捞高，勒着小腿肚，小麦色的肌肤油亮、光润，肌肉发达得令人脸热。
手臂、腿、撑着白T恤的健硕的背。
每一处都发育得太男人。
林青蕊还在街对面，周朝便似有所感，转头望来。
鹰隼般的褐色眼睛终于和雾黑的棋子重逢。
林青蕊一顿，心想，不只是身体发育成熟了，好像脑子也是，他看她眼神依旧炙热，却不像以前会灼伤她，像是沉淀过酒，凝着清醒的涟漪。他还醉着，醉心于她，不再癫狂，但依旧固执。
一阵凉风刮过。
林青蕊紧了紧针织外套，牵着图图走过马路。
这个状态的周朝应该是能沟通的，她……好久没跟他说话了。
周朝早就预备了凳子，擦过的，看起来很干净。
林青蕊坐下，图图对着地上的竹签一阵舔。周朝拽起脖圈，指它，低声命令，“NO！”
桀骜不驯的图图抓抓耳朵，鼻子喷口气，蟑螂似的两颗黑眼珠在人高马大很不好惹的周朝面上一扫，还真乖乖坐正，支着两条前腿，不舔了。
林青蕊瞪它一眼，沉默地研究自己的掌纹。
周朝说过，她是断掌，天生无情，但是没关系，他会等，等到她明白。
张哲远进店去重新点菜了。
林青蕊不吃辣椒，麻烦得很，晚上吃宵夜必定要甜食垫肚，烧烤店好像只有炼乳烤馒头和脆皮炸香蕉。他嘴上说烦，动作却很勤快，一边点菜一边悄摸望向两人，又怕被发现，狗狗崇崇的，一颗心都操碎了。
周朝给她开啤酒。
林青蕊说：“拉环的力气我还是有的，不用。”
周朝还是拉开了，放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青蕊。”
“好久不见……周朝。”她本来想叫阿朝的，又觉得，这种情况叫得太近也不好，她在感情方面就是太迟钝了，迟钝是会害人的。
如果让林青蕊在心里给重要的人排等级。
第一位肯定是家人。
第二位，则是张哲远和周朝。
没有他俩，她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她从没想过伤害周朝，但是也无法说服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林青蕊没法去做，这大概是写在生命里的底层代码，总之……在周朝表白后，曾经形影不离的三人分道扬镳。
现在想起来，懒得交朋友，也是不想找人取代他们吧。
林青蕊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
嘴角染着金色的光。
周朝也喝，眉尾的疤痕动了一下，“在一中还好吗？”
“还行，你呢？”
“不好……也不坏。”周朝终于把目光移到林青蕊脸上，他笑了一下，目光像是饱经风霜的刀刃，还有些戾气，但终于能乖乖收进鞘了，“你能出来见我，我很高兴。”
林青蕊深吸口气，眼角有些湿润。
她又喝了一口酒，舔舔唇，咧嘴笑道：“我也很高兴，还能跟你坐一起喝酒。”
周朝望着她，静静望着，不再说话。
张哲远端出热腾腾的脆皮香蕉，哐一下连铁盘子扔到林青蕊面前，“吃吧，祖宗，哦，对了，还有咱们图图大爷也要吃呢。”
张哲远举起鸡腿喂狗。
图图口水拉丝，暴风吸入，嚼都不嚼的，张哲远指着狗头笑得要死，周朝拍了拍图图耳朵上的碎屑，又看了一眼被脆皮香蕉烫得嘶哈嘶哈的林青蕊，喉结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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