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中断的乐声令萧擎不悦地睁开眼。
正欲出声呵斥，却在见到萧熠那一刻闭紧嘴巴，眼中划过一抹慌乱。
“儿臣见过父皇。”
他漫不经心地吐出这句话，身姿挺拔如松，没有半点要行礼的意思。
“太子来了。”
萧擎微微坐直身体，挥了挥衣袖将那几名姬妾打发走了。
就这样，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萧熠并未说明来意，反而自顾自地坐在那张古琴前。
修长冷白的手指压在琴弦上，轻轻一挑，奏出一声清泠的音节。
猝不及防的琴音惊得萧擎浑身一颤，身子向后仰去，瞳孔因为惊吓而微微放大。
众所周知，如今的东临帝有名无实，手里的权力基本上被太子架空，只是个傀儡罢了。
再加上萧擎这几年醉心美色，无心朝政，朝中的官员对他多有怨气，都以太子马首是瞻。
坦白来说，即使萧熠当场杀了他，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对东临的政局而言，更是毫无影响。
“太子趁夜前来，所为何事？”萧擎战战兢兢，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闻言，萧熠并未抬头，摊开手掌平放于琴弦上，眸底是化不开的幽深冰冷。
“父皇不必如此恐慌，”他慢悠悠地启唇，指腹缓缓划过琴弦，“儿臣今日前来，不过是请父皇帮一个小忙而已。”
他用词看似尊敬，实际上话里话外都透着冷意，无形中有种不寒而栗的紧张感。
听着这话，萧擎比谁都清楚，这并非请求，而是告知。
“太子但说无妨。”萧擎端起杯盏喝了一大口，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立刻应声，垂眸看着有些陈旧的焦尾琴，手心朝向琴额，抬掌拍了拍。
力道不算重也不算轻，可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声音却显得格外嘹亮，听得一清二楚。
“儿臣要一道赐婚圣旨。”他懒懒地掀开眼皮，单手撑着脑袋，语调散漫至极。
“哦…”萧擎疑惑地挠了挠头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太子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他眼眸半阖，脑海中浮现那张娇娆动人的脸庞，无意识地翘起唇角。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见过几面，可他并不排斥和她成亲这件事，甚至还有些……期待？
他一个整日沉浸在权谋斗争的人，一向认为女色只是拖累，因此避之不及。
身处高位这些年，他惯会算计人心，却没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因她破例。
究竟是因为血缘关系的纽带，还是因为自己果真对她动了心，他暂且没有确切的答案。
萧熠骨节分明的指节搭在唇峰上，静静思忖片刻。
微暖的烛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欣长的影子。
沉默了几秒钟后，他起身走到萧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萧擎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面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太子有话好好说，不如坐下说吧。”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腰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看着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如今竟成了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想笑。
遥想当时，他只是众多皇子里不起眼的一个。
生母在他六岁那年不明不白地死了，死时无人问津，萧擎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为她流。
自那以后，他受尽委屈，连宫女都敢对他肆意大骂，寒冬腊月更是冻得瑟瑟发抖，食不果腹。
就这样，他忍辱负重，在这深宫里苟延残喘，一点点积攒势力，终于崭露头角，换来出头之日。
而当时能随时置他于死地的帝王，如今已经变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岁月交替，攻守之势异也。
萧熠收回发散的思绪，视线落在那抹苍老的身影上，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说，你写。”
他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完全不给他一丝面子，把萧擎的尊严踩在脚下。
萧擎纵有万般不满，也只能乖乖听命行事，毕竟他早已没了任何实权。
在萧熠沉冷的声音下，一道圣旨就这么完成了。
萧擎按下御印，满脸堆笑地将圣旨递给他。
“更深露重，儿臣就不打扰父皇雅兴了。”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带着圣旨大步流星地离开宣政殿，连看都懒得多看萧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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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消散。
桂花树叶片上的露珠，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砸到泥土里。
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投落在少女明媚动人的脸庞上。
用过早膳后，叶沉烟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旁边放着洗好的红提，时不时捻起一颗丢到嘴里。
她舒适地闭上双眼，红提的香甜在口腔里蔓延，鼻尖萦绕着花草的清香。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惬意的时刻，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无情地将她打断。
“叶沉烟！你快点滚过来给我开门！”
这种近乎泼妇骂街般的声音，她一听便知属于那位刁蛮的二姐——叶盈。
叶沉烟睁开眼睛，眸中满是无奈，抬起指尖压在眉骨上。
“小姐，奴婢去开门了，您做好心理准备。”竹苓心疼地对着她说。
她意兴阑珊地点点头，坐直身子，将果盘移开了些，防止叶盈待会摔盘子的时候碎片溅到自己。
竹苓还没走到门口，门外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大吼，那声音堪比拿棒槌抡到门板上。
“叶沉烟，你是聋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叶沉烟揉了揉耳根，在心里默默怒骂一声，极不情愿地起身见客。
竹苓刚抽出门栓，叶盈便急不可耐推开门，一副怒气中烧的模样。
“二姐早上好，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叶沉烟面上笑嘻嘻，实际很想走上前甩她一巴掌。
“我问你！”叶盈扯开嗓门大喊，没有半点高门嫡女的样子，“上月的画为何还不给我！”
叶沉烟心下了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画来的。
她真是服了叶盈，居然如此闲得慌，一大早就来找她麻烦，而且还是这种压根站不住脚的理由。
明明昨日才教训过她，就不能消停一天吗。
刚准备说两句好话糊弄过去，就听见叶盈的咆哮声在耳边响起——
“叶沉烟，我不发火的话，你是不是把人当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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