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熊、刘观，一前一后入宫。

大胖胖正在和皇帝汇报大明宝钞发行的事情。

此时，文渊阁大学士解缙、翰林侍讲杨士奇、翰林学士胡俨、胡广都在。

皇帝虽然有些意外，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刘观沉静拱手道：“陛下，臣弹劾赵王趁着灾害，倒卖粮食的同时，采买人口，国家灾害之际，还想着捞钱，不管百姓死活，此等皇子做派，骇人听闻、恳请陛下严惩。”

大胖胖听得此言，莫名诧异。

老三倒卖粮食，采买人口，赵王府这么缺钱吗？

朱棣平静道：“朕知道，御史有风闻奏报的权利，可倒卖粮食，采买人口这种事情，这种肮脏恶臭的帽子，就往王爷的头上去扣，是不是太草率了？”

刘观面容一顿。

采买人口还不严重。

且他已经听出来皇帝太过平静。

好似早就知道一般。

刘观低声道：“臣……却听到一个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情，赵王就在锦衣卫后院，开了一角门，专门寻觅姿色容貌出众的女子，女子年龄以十三岁到二十岁左右……有百余人左右。”

此言一出。

解缙有些站不住了。

容貌姿色、年轻女子，百人。

词语夹杂一起，引人遐思。

解缙沉静道：“陛下，若刘御史说得为真，臣以为必须要彻查，身为皇子，此举有些太过荒唐。”

朱棣面容平静，忽而笑眯眯问向其余人。

“大学士们，你们怎么看？”

杨士奇等人，犹豫片刻，平静道：“陛下，臣以为，要彻查，悄悄查，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胡乱臆断。”

两胡附和道：“臣附议。”

解缙忽然有种背刺的感觉。

这几人说话如此稳妥。

显得自己像是一个憨逼。

“太子，你怎么看？”

大胖胖身躯庞大，就站了一阵，有些发虚。

“陛下，臣，想坐着看……”

朱棣：“……”

太子身子太虚了，还不如自己，将来这天下，朕如何放心将天下托付给你。

皇帝示意搬个椅子过来。

等坐到椅子上，大胖胖喘息几口，平静道：“臣从未听闻赵王喜好渔色、至于倒卖粮食，臣一向主张，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即便是御史风闻奏报，好大一顶脏帽子甩过来，也有些轻率，不合时宜……”

朱棣笑眯眯点头，似乎很满意，忽而冷然对刘观道：“刘御史，倒卖粮食的事情，朕先不提，可你知道吗？

就在尔等这里批评赵王喜好美色时，赵王不知道救助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少女。

赵王采买仆役，让流民成为一名可以自立更生的百姓，吃饱喝足！

都去看看，那些少女是不是在忙着纺纱织布？

挣一些工钱。

赵王此举、这难道不是为朕分忧!

尔等这些话、这难道不是污蔑！

都察院是不是失察？

尔等大放厥词，吃饱喝足，非但没有捐出一文钱，还要污蔑良善，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长舌妇！

刘观！御史能不能干，若不能干、朕批准你回家种田！

然你体验一下众生艰难，朕打算让你去灾区种田，看看若是真的发生水灾，你还有没有力气、在这抨击别人，还是只想着混口饭吃。”

真杀人诛心。

大学士都无语，谁不知道，现在江南水灾，百姓住的地方都没有，别说吃的了，要是把刘观这等人扔到灾区种粮食。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货色，直接饿死在田里。

此事、必有其蹊跷！

本来皇帝的话虽然严厉，但尚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可！

卧槽。

刘观直接懵了。

看样子，赵王人家正经做好事，给流民安排工作岗位，这件事，陛下说不定亲自去看呢。

不然按照陛下听到赵王胡闹，按照陛下一点就炸的性子，此刻已经派纪纲抓人去了。

刘观瑟瑟发抖，脸色发白。

“臣，有罪！”原本想要趁机弹劾赵王包庇妻弟的事情，也堵在嗓子眼不敢放一个屁。

吕熊身子恍若被冰霜冻住。

朱棣喊了几声，都毫无反应。

还是刘观看不过眼，狠狠踩了一下这人脚尖。

“啊？”

“吕卿有事？”

吕熊这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嗓子发涩：“臣……弹劾，赵王包庇妻弟徐斌，阻挠应天府办案，因商业纷争，窦家后人被徐斌推搡，失足跌落鼓楼大街——忘忧阁，当场坠亡。

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刑部协助办案。”

此言一出。

无论是下面的翰林学士，还是太子、皇帝都懵了。

朱棣：“什么时候的事？”

吕熊：“昨天。”

朱棣身子晃了晃，娘的，刚夸了狗东西两句，这就给本王整了一个大的？

混账玩意，不经夸啊。

朱棣面容复杂，罕见犹疑起来。

“窦家？好似高皇帝都曾口头表扬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大胖胖面容一顿，“陛下，莫不是桃叶渡的窦家？”

吕熊僵硬点头。

解缙面色沉静，“陛下，听闻，这窦家素有贤名，尤其是上一辈的窦家人，听说灾年，经常开设粥棚，给百姓衣服、给逃荒的流民安排田种。

若是这样的人，家族后辈被欺辱，得不到正义伸张，臣恐，城中人心浮动……”

朱棣心里乱糟糟，呵斥道：“放你娘的屁，朕的儿子，怎么会欺辱良善人家。

老三那混账，就是一个粗俗的军汉，即便是欺辱，也只会寻跋扈骄横的勋贵教训一番，这件事不是赵王小舅子干得嘛，他顶多算是一个被欺骗、失察之罪，对对对，就像刘卿一样。”

群臣：“……”

好家伙，陛下你的龙腚，歪得属实有点离谱啊。

光明正大给赵王脱罪。

果然是亲生的。

就算赵王打死人了，也是那人该死。

不对，应该是那人自动往赵王身边的护卫上去撞。

可惜，身子太过单薄，撞死了。

跟赵王一点关系都没。

何况，还是一个拐弯的亲戚。

属于监察御史变态基因，似乎开始觉醒，刘观觉得自己又行了。

期期艾艾道：“陛下，臣来的时候，了解到一个更让臣气愤的消息，竟然有锦衣卫指挥同知、孟庆……亲自带队将徐斌，带到上元县自首，应天府的衙役想要进去将人带出来，被锦衣卫严词拒绝，陛下！

赵王这是阻挠应天府办案！

请陛下……”

朱棣也沉默起来。

啧、老三，你这狗东西，又给朕拉了坨大的。

“刘御史稍……平静，据我所知，鼓楼大街应该属于上元县管理区域吧？

这么说来，徐斌到上元县自首，好像没问题吧？”大胖胖话很干脆，一击必中！

刘观面色僵硬。

吕熊轻咳几声，壮着胆子道：“陛下，窦家不是一般人，耕读传家的良善人家，万万不能让这些人受到委屈。臣身为应天知府，万万不能让百姓议论，影响朝堂清誉！

上元县令职位不够，臣为应天府尹，当仁不让，臣愿意亲自处理此案！”

解缙迟疑半晌，嗯，看来大家都在批评赵王。

随大流没错。

所以，一向认为自己永远能看清局势的高明人物——决定大胆一点。

“陛下，窦家名声在外，这次，赵王殿下确实不对，犯了包庇罪！”

朱棣目光漠然，心里乱糟糟，有些打鼓。

娘的，那混账不是真的包庇徐斌了吧？

有内侍过来传话。

“陛下，赵王殿下携上元县令范良、窦家人、徐斌、桃叶渡佃户、说书先生等一起觐见！”

“宣！”

朱棣脸色难看起来，混账玩意，不知道避开风头啊，你这样直接莽撞撞上来，还拉着窦家人，让朕很难偏袒你啊。

二百五。

朱棣暗暗低声骂一声。

刘观、吕熊面色一喜。

赵王如此狂妄，是真的不知道窦家的名声吗？

刘观支棱起来，觉得现在自己强得可怕，等会要怼赵王一刻钟时间，不给对方一句反驳的机会。

让老夫的女儿守寡，可真该死啊。

而最最关键的是，女婿死了，以后没办法通过女儿吸窦家血了。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白花花、金闪闪的东西，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越想，不光徐斌，赵王，更该死。

而大胖胖，已经咂摸出来不同味道了。

老三拉着佃户、说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个案子有反转？

朱棣看到朱高燧过来，沉静道：“老三，对于徐斌致窦家大郎坠亡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朱高燧戳了戳满是忐忑紧张的上元县令。

“范明府，说话啊。”

范良一脸的尴尬，娘的，这案子里外不讨好。

简直就是风箱子里的老鼠，两头都是死。

“陛下，臣这里有一份口供！”

接着他朝朱高燧道：“王爷！”

朱高燧从怀中掏出口供。

其余人：“？”

刘观险些气笑。

这是把大家当成傻子啊。

“赵王爷，审案的是范县令，怎么口供在你那，莫不是你屈打成招？”

众人看到窦家少年人，跪在地上，头上、嘴巴上，都是伤。

一脸鄙夷。

朱棣罕见呵斥道：“老三！混账，给朕解释！”

莫不是真的屈打成招？

看这人一身的伤痕？

朱高燧踢了下跪在地上的窦家少年。

“说话啊，小子。”

少年一脸痛苦，低声道：“这些伤都是俺们自己互相殴打所致，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

刘观壮着胆子，冷笑问着好似被定身一样的男子。

从进门就一直恍若木雕。

如行尸一般的窦明。

“是这样吗，窦老板？陛下在这，不说实话，就是欺君之罪！”

窦明这才回过神，老实道：“确实这样，锦衣卫没有用任何刑罚，只是把人关起来分开审讯！

而他们脸上的伤，是锦衣卫大人，说，如果查出窦家生意不干净，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惶恐、争先恐后，开始戴罪立功，互相殴打！

草民没有任何虚言！”

此言一出。

刘观、吕熊一脸背刺的模样。

好家伙！

老子一直在这为你说好话，你小子一下子全部都撂了？

“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