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八岁，立恒都是孤独的。”

“终日面对的，不是兵法韬略，就是刀光剑影。”

“立恒都笑着面对了这样的童年，可是他父亲还是觉得他个性软弱，不堪大用。”

“于是在他八岁那年，便将他带出城外，参与四处围剿妖族的行动中，希望在铁与血之中，磨练出他坚强的意志。”

“然而他不知道，立恒的意志向来坚强，他只是……太过善良……”

现在说周立恒这个荼毒苍生之人善良，梅灵珊和凌清风都没有反驳，静静跟在城主夫人后面，听着她的讲述。

“不知是不是那缕入体的妖气，立恒生下来似乎就跟妖族有莫名的联系。”

“两位也知道，妖族灵智未开之前，与家禽走兽无异，无法与人交流。可是立恒似乎能通晓妖族的喜怒哀乐，或许在立恒眼中，妖族跟普通的人没有差别。”

“因此，年仅八岁的立恒，看到他父亲的铁骑踏碎一窝又一窝妖兽时，看到血与骨堆砌的尸堆时，幼小的心理到底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他能清晰感受到小妖们的恐惧和害怕，立恒同情它们，可怜它们，也是第一次开始不理解自己的父亲。”

“往日他视如铁律的祖训也开始在他心里动摇。”

梅灵珊感叹道：“也难怪周立恒会觉得动摇，如此行径，已然入魔。为了看守一尊恶魔，却造就了另一尊恶魔，倘若凌虚剑仙九泉之下知道此事发生，会不会后悔当年留下碎心邪魔这个隐患。”

听到这话，凌清风不禁眯着眼看向梅灵珊。

山路很短，三人很快就要攀登到山顶。

一座陈旧的阁楼逐渐出现在山顶的尽头。

城主夫人继续说道。

“因为能感受到妖族们的痛苦，每一次出征，立恒心里都会背负巨大的罪恶。为了缓解这种罪恶，立恒每次都会想方设法救下一两只小妖，将它们放养在这座小山。”

“方才凌少侠不是察觉到这座小山有阵法布置的痕迹吗？那就是立恒十二岁时钻研出来的阵法，意图就是掩盖妖气，保护这些幸存的小妖。”

“由于心怀善意，那些被救下来的小妖十分亲近立恒。你们也知道，立恒从小便没有朋友，这些跟他亲近的小妖变成了他的朋友。”

“一个从未感受过友情的孩子，突然间多了这么多亲近的朋友，可想而知，立恒对这些小妖们的珍视。同时立恒心里也生出深深的忧虑，他害怕将来有人发现此地，他害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这些小妖。”

“有了这股动力，立恒终于迸发出了他的惊人天赋。从此之后，他的境界修为一日千里，成为周家后代一颗闪耀的新星。他的父亲也对他刮目相看！”

“可是讽刺的是，立恒修行的动力并不是为了斩杀妖孽守护封天剑阵，而是为了不杀妖族，守护他的朋友们。”

“不过要是能一直如此也好，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的改变，都要从一位妙龄少女说起，或者说一个妖族少女……”

梅灵珊听到有妖族少女，顿时来了兴致。

城主夫人说道：“那少女是一只通灵的白霜狐，正是当年我和他父亲亲手斩杀的那只白霜狐的女儿。当时那只小狐狸不在雪岭，侥幸逃过了一劫，可回来后却发现它的父母都倒在了血泊中。”

“双亲被屠，那只小狐狸心里充满了怨恨，发誓要让我周家血债血偿。”

“她苦修二十载，借助白霜狐一脉的天赋，成功通灵化形。等她攒够了实力，便环伺在飞龙城周围，企图刺杀我周家子弟。”

“她的实力自然不足以威胁我和他父亲，所以她的矛头自然盯上了立恒。她注意到立恒常常往来于此地和飞龙城，便打算在此地下手。”

“他们一人一妖，在这座山上结缘。”

“缘起我也不必多说，立恒本来就是心善之人，那只小狐狸也非绝情之辈。见证到立恒为拯救妖族所做出的努力，小狐狸也就放下了杀心。”

“难得的是，她愿意暂时放下仇恨，帮助立恒，拯救更多的妖族。他们两人便怀着同样的理想共同努力，立恒在明，小狐妖在暗，他们共同拯救无数无辜的小妖。”

说到这里，城主夫人难得一笑。

“按照年纪换算，立恒和那小狐妖算是同龄之人。本身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又为了共同的理想相互扶持，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恋人，一起出生入死，成双入对。”

“被立恒的善心温暖，小狐妖渐渐地放下了对周家的仇恨，甚至萌生要加入周家，与立恒长相厮守的念头。”

“于是，他们便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劝服他父亲……”

说到此处，城主夫人脸上再次露出极度懊悔的神色。

“可惜，他们找错了人……”

“若是再来一次……”

她紧闭双眼，泪水从她衰老的眼角不停流下。

“我没有他们那么勇敢……”

“嫁入周家之后，我已经被潜移默化改变，坚定认为人妖殊途……我当时认为立恒不过是被那小狐妖所惑，虽然没有告发他们俩，可是也坚决不赞成，威胁小狐妖立刻离开立恒，否则必然遭到飞龙城全力追杀。”

“然而这种威胁岂能挡住他们彼此之间炙热的思念。”

“他们还是忍不住频繁约见，互诉衷肠。”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多次频繁的见面，还是让他父亲察觉到了异样。随着深入调查，所有的真相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父亲面前。”

“飞龙城主之怒，何其可怕。”

“想到悉心培养的继承人，不光不恪守祖训，还跟妖族纠缠不休。飞龙城主觉得愧对先祖，便恼羞成怒，怒火滔天。当即他下令缉拿立恒，并且调查出他藏匿妖族的地点。”

“他羁押着立恒，率领飞龙大军，满怀杀意，直扑此地。”

来到山顶一块染血的石壁前，城主夫人轻抚上面的血迹，痛心疾首道：“直面飞龙大军，那小狐妖没有选择逃跑。她费尽口舌，想要跟怒火攻心的飞龙城主辩解立恒无罪，妖族亦无罪。纵然刀剑悬劲，小狐妖不曾反抗，只据理力争。”

“当时我也在场，小狐妖声泪俱下的说辞令人动容，然而她选错了人。那是一个被祖训弄得铁石心肠之人，他已经不算是人，已经入了魔障。”

“当时飞龙城主默然问道：为何不反抗。”

“小狐妖昂首挺胸，目光只有被羁押的立恒，凄美一笑，朗声回应道……”

“立恒曾说，人妖皆有情，虐杀即无道！”

“她的话刚说完，一道冰冷的飞剑便贯穿她的胸膛，将她钉死在这块冰冷的石壁上。”